[乐周]不明就里（上）
1.
周泽楷嗜甜，这事张佳乐早知道。
而张佳乐做得一手好菜，这事全联盟都知道。
当年在百花的时候就因为张副队这没事露两手的天赐神技，圈里都嘘百花正队娶了个好搭档有口福，张佳乐呵呵冷笑，直男孙哲平听着倒享受。
张佳乐一早就是个弯的，24K纯弯的那种，还是个标准的1。
要说他高，倒也不是很高，但胜在比例，胜在身材，胜在一颗坚韧不屈的心，胜在他那一手能为无米之炊的本事。
周泽楷第一次领略到张佳乐的手艺是在第五赛季结束后百花主场。新生通常有个自己的小聚会拉拉感情，这种热闹张佳乐向来爱凑，他心态年轻，跟小辈们在一起不拿乔。偏逢那赛季他一路不顺，搭档中途退役，好不容易挺到最后，看上去也风光至极，结果在灭绝星辰下狗带了。
跟着他的几个老队员不敢说话，张佳乐拿出手机想跟孙哲平说点什么，最终没拨出去。和队友们回到俱乐部，看着一片死气沉沉也不好受，于是笑了笑故作轻松道：“等乐哥出去给你们买菜啊。”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个漂亮的男孩。
队员惊愕之余总算认出这位是轮回新来的那位，外貌特给枪系长脸。追着盘问许久，小帅哥腼腆地说他是不擅长和人交流才偷偷从聚会跑出来，逛逛就碰上了张佳乐前辈。
只听他一口一个“张佳乐前辈”，礼貌得很，队员越看越喜欢，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硬是板起脸。周泽楷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觉得“张佳乐前辈”比较和蔼可亲，于是进了厨房准备打下手。
准备是这么准备的，但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在张佳乐把一个小小的布丁蛋糕端出微波炉时，周泽楷就不能正常思考了。
张佳乐对轮回没什么不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者这个水灵灵的男孩虽闷也挺讨人喜欢，看他这样，乐了：“小周你想吃？”
周泽楷的视线胶着在蛋糕上，似乎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败下阵来，可怜巴巴地“嗯”了一声。
张佳乐颇为遗憾：“唉，可是忘做你的份了。”周泽楷的眼神瞬间黯淡了，扁扁嘴也不说话。
张佳乐逗高兴了才勉为其难地沉吟：“嗯……既然你这么想吃，那我就破例再给你做一份吧。”
周泽楷歪歪脑袋，张佳乐神秘道：“不过不是这个哦，让你见识见识乐哥的看家绝活——百花缭乱！”
后来周泽楷吐槽说这个蛋糕名强行挂钩荣耀实在是又尴尬又中二。
当然彼时周泽楷没这么说，张佳乐只觉得他像个突然打开开关的白炽灯，照得他眼睛一亮，心里一亮。
张佳乐自小在K市长大，K市的鲜花行业又是写进中学课本的，但凡念过书的人都知道。张佳乐不愧为K市人之一，周泽楷目睹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冰冻鲜花，作秀般完成杰作，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百花蛋糕，却仿佛是盛宴。
张佳乐就是这样，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他都是一上来就放大招。周泽楷如是想。
2.
其实他们的交集也不多，说撑了也就是“打过比赛”“吃过饭”的交情。
张佳乐再颜狗再gay也从来没把主意打到这么一个人身上。
倒是周泽楷自那时起一旦和百花对上，就委婉隐晦地提出想吃张佳乐做的甜食的请求。
张佳乐刚开始还为有了这么一个颜值高的小粉丝沾沾自喜，后来就有点不耐了，不再每次都应。周泽楷心思出乎意料地细腻，被拒绝几次后就感觉到这样挺讨人嫌的，于是曲线救国加了张佳乐QQ微信手机等等一系列能联系得上的途径，全盘侵入了张佳乐的社交网络。
张佳乐这下子开始毛骨悚然了，这他妈有点不对啊？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一向不准，这太对了。
两人在一起后周泽楷坦白，他那时真没对张佳乐抱有什么想法，他纯粹是觉得这位第一弹药做的甜品宇宙第一无敌霹雳好吃。拥有一个吃多少重两倍还看不出来的体质，周泽楷说实话挺郁闷的，别人都看他瘦，他也的确瘦，可体重这一栏的数据每每在体检表里总显得格外碍眼。
太难看了。
周·小男生·泽楷还是挺注重自己形象的，加之因为这张脸，老板对他饮食健身也管得多，当面称体重基本是每日例行。在尝试了几次偷尝美食以至于次日早站在秤上目瞪口呆无所遁形的悲惨经历后，他再也不敢吃计划外的东西了。
这简直是煎熬。
所以在第一次享受过张佳乐的款待后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当他壮士断腕地踏上体重秤，觉得世界都变成了美好的人间。
一点变化都没有，和昨天的数字一模一样，精确到最小刻度。
周泽楷不信邪，明里暗里又蹭了张佳乐许多饭，在一次次的忐忑后终于狂喜，他感受到了上天给予他最为珍贵的馈赠——张佳乐。
于是他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势追着张佳乐……的步伐。
想要有食吃，首先得达到食品供给人认可的位置。这成为周泽楷一路披荆斩棘成长的重要信念支撑。
凡人啊，你们对甜食的力量根本一无所知。
张佳乐也是凡人，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周泽楷这家伙怎么老爱往他这凑，没断奶似的。他年纪轻轻还不想当爹。
然而周泽楷与他交流的方式再正常不过了，聊天记录一览无余全是甜品、甜品、甜品，渐渐地也不什么都缠着张佳乐，只聊美食，顺道“恭喜”，再无其他。
跟他处熟了张佳乐就更糊涂了，为什么呢，爱情使人糊涂呗。大概是这么过了一年，第六赛季后的夏休期，他突然恍悟周泽楷闹腾前几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特乖，有吃必应，嘴甜，不来事，实诚，技术好，人好看，名声好……哎哟，张佳乐眨巴眨巴眼，心想自己这是恋爱了吗？
产生这种错觉后的张佳乐还是那个张佳乐，只是心思活络了，研究甜品的意识旺盛了，发给周泽楷图片炫技频繁了。
周泽楷第一次收到来自张佳乐的快递的时刻几乎晕厥。
高兴得。
张大厨新设计的甜点放在冷藏箱里，就等着他来欣赏。
周泽楷沸腾了，升华了，爆炸了。
他觉得张佳乐这个人怎么这么好！！！这么好！！！
周泽楷鬼鬼祟祟地把宿舍门锁好，坐在桌子前傻笑。依旧是百花特色百花风格，每次都给周泽楷不同的惊喜，这次也是。周泽楷踟躇了半天，于心不忍，还是切开了精美的礼品。
同宿舍的方明华从浴室里走出来，周泽楷一秒变脸，正襟危坐，方明华匪夷所思：“怎么了你，谈恋爱了？”
“……”周泽楷顺着他的思路走，发现和张佳乐谈恋爱是个不错的主意，而后理智回笼。
要是张佳乐是个女的就好了。
这个危险的思想一旦破芽，便有欲参天之势，动不动往周泽楷心上挠一挠，又闪远，隔一会儿再挠一挠。
久而久之，还挠起了方明华。
张佳乐自然不是女的，也不想变成女的。远在K市的他到底心有戚戚，不敢把小朋友往沟里带，顶多是偶尔寄点甜品，偶尔嘘寒问暖，偶尔聊聊人生。
不曾越雷池一步。
周泽楷特别珍视他与张佳乐之间的“革命友谊”，对张佳乐本人更是尊重无比，每次场上握手都得摇半分钟，眼里透出迷醉的狂热。
知道真相的方明华心塞，知道真·相的张佳乐心虚。
3.
张佳乐的日子好过起来，这个赛季他卯足了劲在打，一路走到这里好像从未退步。人都说他是没了狂剑的弹药，一个人也能找到一个人的门路，通畅无阻，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与此同时，他和周泽楷的联系也没断过，他也在留心周泽楷的情况。他对神枪的研究不算少，他看得出周泽楷绝非池中之物。如他所想，周泽楷势不可挡地成为了轮回各种意义上的门面。战绩对于新人而言相当辉煌。
机缘以某种奇妙的形式在两人脑中生根，分泌出无数的催长剂，周泽楷可谓崭露头角，张佳乐简直是凤凰涅槃，横冲直撞，见谁打谁，没法说百分百的赢率，但至少百花的各项数据稳持前三。还没到季后赛就这么个打法，这时间大家多多少少都藏着不太敢玩命，于是联盟被他杀得哀鸿遍野，除百花外的粉丝们叫苦连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张佳乐彻底疯了，连张佳乐自己都产生冠军就在眼前的错觉。
错觉之所以被冠以错觉的名头，是因为张佳乐心里清楚这个“好过”对他的手产生了多大的负荷，他是在燃烧职业生涯赌一次胜利。
他自己能感觉到自这个赛季以来他变得不爱说话了、笑得少了、阴沉了，直接影响了全队的情绪。新来的唐昊是个好苗子，邹远跟他也处得挺好的，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俩不可能成为真正彼此交融的双核。
某天猛然惊醒，张佳乐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规划一个“没有张佳乐的百花”，概括成两个字叫作“退役”。
一想到这个字，张佳乐不免有些手脚发冷。今年是他打职业联赛的第六年，这么多年下来，他不知疲倦地战斗，仿佛没了个尽头。然而，世上有什么事是没有尽头呢的？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当初孙哲平走的时候，他也只是遗憾，完全没将“退役”与自己挂钩。可是才过了两年啊。张佳乐还想过至少能把叶修韩文清都杀走，自己独孤求败一年再隐退。
……况且，他还喜欢上了一个正当年纪的新生代。
这个新生代这个时候打得很嗨很亢，跟刚下山的老虎似的，有着燃不尽的斗志。最令他兴奋的是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牛逼的张佳乐，他觉得张佳乐实在太帅了。
跟很多人一样，周泽楷当年只是个小粉丝的时候，是拿叶秋当偶像当模板的，毕竟教科书的本事摆在那儿，谁也踹他不下来。但张佳乐不一样，周泽楷对这个名字的最初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保持着的认识就是“一个枪系，男的吧”。后来有幸得以进入联盟，个人印象便升级到“繁花血景里的弹药，很厉害的前辈，是男的”。很厉害到底也是很厉害，第一年出道就屡屡死在这位手上，年轻气盛的自然记住了他，面上乖还是得卖的，心里其实不怎么服气。
但是，所有的不怎么服气在他见到张佳乐手里“百花缭乱”的时候变成跪着唱的《征服》。
张佳乐真的是个好人，我爱他。
周泽楷内心热泪盈眶。
热泪久了，有些东西泡在盐水里慢慢的就腐蚀了，变质了，最后成了一种连本人都说不出口的情意。
周泽楷想，方明华这辈子对他老婆以外的人的最大宽容估计已经给了他——在他跟自己的引荐人兼室友坦白少年心事之后。
治疗此时难以自若，别谈笑歌，但作为职业年龄的前辈、实际年龄的平辈，他心里再滔天海浪也只能学室友无口。
周泽楷见他神情复杂，也明白自己唐突，犹豫了很久，小心翼翼地带上敬语问道：“那您觉得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方明华“咚”地一声栽倒在床上。
4.
进入季后赛后张佳乐没时间做甜点撩粉又名心上人，埋头苦练练练练练，就差在脑门上刻个“不成功便成仁”。全队似乎也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殉道精神激励起来，个个连做手操时都神色肃穆，好几次把经理都看得毛骨悚然。
其实他和周泽楷平时微信聊日常还挺多的，只不过这个月周泽楷给他分享了几次食谱，他犹豫过后决定放置不回。
于是周泽楷也就不再发他消息了。
说穿了，周泽楷脸上一个大写的“直”，也就他鬼迷心窍敢肖想肖想，人家不过看得上他还算不错的手艺，他算是捡了个便宜能投其所好，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周泽楷年轻且愈加强大，然后有一天他就会对甜品产生厌倦，再然后他俩的关系就是“一起在联盟待过的同系”。还是不同职业的，连可比性都没有。
张佳乐多么想拿个冠军，在心上人面前能够理直气壮、洋洋得意。
百花第二次对上微草的时候，心想今日便是报仇雪恨之日，受死吧小魔术师和你的儿子们；微草第二次对上百花的时候，心想前年让你跪了，今年趁早跪下叫爸爸吧。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场战役谁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后来百花与魔术交错，人们极尽视听也分辨不出那层层光影中到底哪个是哪个。两位队长压榨了荣耀的一切冗余空间，将荣耀的震撼力剖析给众人看。外界如此，战火内部更是激烈无比。
然而成败不过一瞬而定，或许只是一个熔岩烧瓶的事，张佳乐沉默地看着灰色的字眼升起，心中罕见的平静。他听得到观众席上振聋发聩的掌声，也对对手的能力感到由衷敬佩。可是，亚军，他拿够了。
百花队员倒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笑笑闹闹地说明年再战。张佳乐不置可否，扯了扯嘴角。
明年吗？
周泽楷目不转睛地待在寝室里追着百花vs微草的总决赛直播，看到百花缭乱和王不留行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要心机梗塞了。张佳乐是一个无时无刻不给别人带来惊喜的人。最后烟花散尽，弹药专家倒下，他惋惜，但不减崇拜之情。他知道此刻的两人有多吃不消这个输出量，想着等发布会结束约张佳乐来S市玩几天，刷刷好感度。前几星期他发了好几次甜品测评张佳乐都没理他，可能就在忙训练吧。
他开着直播，用手机搜索S市旅游攻略。
“……抱歉……”
咦？周泽楷抬起头，眼神炽热地盯着液晶屏上的人，却见那人说：“……做出这个决定，让你们失望了。”
周泽楷发懵，听得见会场一片哗然，快门声不绝于耳，张佳乐转身就走，画面也被切成广告。
周泽楷心里砰砰直跳，仅仅是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张佳乐这个名字，便自动跳出“张佳乐 退役”。周泽楷面无表情地停顿几秒，指尖点下去。
《张佳乐宣布退役视频（现场一片混乱我偷偷拍的渣像素莫介意）》“说退役就退役你们张佳乐大神也是会玩”“草老子不服啊他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没有冠军？！”“呵呵找我看某位准退役选手早该这么干了，常规赛这么恶心人现在遭报应了吧”“某些zz请不要引战谢谢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 ok？”
周泽楷一片茫然，甚至忘记了该怎么思考。他对此毫不知情、张佳乐从来没跟他提过、原来他真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种种杂绪涌来，令他呼吸困难，他想了想，打了张佳乐的电话。
拨出去的一刹那，周泽楷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来临。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
周泽楷摁断了电话。
5.
张佳乐是漫天的烟火，周泽楷是上膛的枪，只不过子弹还未出膛，便不见相和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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